方雨死了。

死在一場槍擊事件中。

當天的晚間新聞報道了這一事件。

二零一六年七月三十一日十二點四十五分，建門隧道槍擊事件，二級女警司方雨在追擊五名在逃殺人犯的過程中，因公殉職，與其同行的三位同事，兩名重傷人員丁力、劉宇輝，一名輕傷人員王安，已經送往市立軍區醫院治療，方雨的遺體也被送回軍區醫院。

醫生從她身體裏取出兩顆口徑5.8mm的子彈，致命的這一顆7.62mm口徑子彈穿過她的大腿動脈，失血過多來不及搶救當場死亡。

這五名在逃殺人犯中有三名曾經搶劫過多家銀行，另外兩名則是境外危險分子，其中涉及非法攜帶槍支、殺人等多項罪名，方雨所帶領的豎禾市警區第三小隊，已經對其追蹤長達半年，於今日實施全面抓捕行動，然而第一輛跟蹤車被發現後，方雨乘坐的這輛改裝車被迫改換路線，不得不提前進行攔截，可載有犯罪嫌疑人的這輛SUV直接沖上警方的車，隨後的槍戰中，在火力集中下方雨負傷而失去行動力，十二點五十五分，她被最後一名犯罪分子擊中腿部動脈死亡。

方雨最後的念頭是：半年了，老子特麽總算抓到你們了。

接下來那段時間簡直倉促而悲痛。

方雨被賦予榮譽獎章，市民和警務人員都在悼念她，她過往查的案子被人反覆提起，就連過馬路時扶的老太太都能在記者面前說一回她的光榮事跡，而死時手臂上因汗而形成的鹽漬都能引起媒體鋪天蓋地的報道，可她還是死了。

她的師父，豎禾市一級警司錢孫，幾乎每年的大年三十都會提醒她記得寫遺書，今年的這一封，終於派上了用場，這也是她畢業後的第八封遺書——

我這一生平凡無奇，最不平凡的是我做了一名人民警察，永遠對祖國、人民忠誠，我沒有後悔過，如果能光榮地在崗位上結束我的一生，恐怕是我最大的幸運。

我是孤兒，父親領養我，把我養大、供我讀書、畢業後帶領我破獲一起起案子，我將他視為我的父親、導師、朋友，您是我最尊敬的人。我死後，請把我的所有積蓄轉贈給方勇。

我養了一只貓，叫大毛，因為工作原因，有時我沒有按時餵養，也沒有經常陪伴它，可它還是對我不拋棄不放棄，如果有好心人願意領養它，希望你能好好對待它，不要像我這個主人一樣。

最後，我這短暫的一生裏僅有過的唯一的一場戀愛，我的初戀對象，我希望你一生平安順遂。

——方雨。

很多人最近在豎禾市警方官方微博下留言說看她的遺書看哭了，不少人說要領養咪咪，更多的人希望找到那個沒有被提出名字但八年來每一封遺書都提及到的初戀對象。

還真的有冒充的，被發現後被噴得連爹媽都不認識了，當然，始終沒有確認究竟是誰。

可是他來了她的葬禮，和在場的別的男性一樣，都是黑色的西裝。

到場的市民有很多，更有不少高級領導，場面莊重肅穆，每個人的臉上都那麽哀痛，除了方雨，她很開心，因為一眼就看到了他。

多久沒見你。

顧巖。

或許是因為他的西裝比別人的更為昂貴，也或許是因為他的臉比別人更為俊美，黑色的西裝稱得他尤為挺拔修長，黑色瞳眸深邃而沈靜，他看著靈堂上她的照片，面無悲喜。

直到今天之前，他還不敢相信她真的死了。

王安手上還綁著繃帶，他講述了報告上記錄的事情。

“她是為了救我……不然，她絕對不會中槍……是我判斷失誤，以為左前方那個罪犯已經失去反抗能力，是她沖了出來，吸引了火力……如果當時能夠更快地結束，或許還有時間搶救……”

方雨默默聽著，聽著，有些遺憾。

三十一歲，談過一場戀愛，無疾而終，見過很多生離死別，經歷過過許多九死一生，可人生終究有許多缺憾。

沒有見過極光，沒有和人上過床，沒有嘗試過蹦極，沒有聽過周傑倫的演唱會，也沒有穿過婚紗……

人生裏再多的如果，都沒了結果。

不可思議的是，靈魂還殘留於世，不肯離去。

方雨站在顧巖旁邊，三十一歲了，見了初戀還是臉紅加心跳，死了之後比從前更加坦誠，不會在只有喝醉後才敢說起他的名字，也完全忘記了分手時的痛徹心扉。她擡頭望著他的臉，驚訝地發覺他的皮膚好到令人發指，白皙而看不清毛孔，年輕地不像是二十八歲的男人，像是十八歲的小姑娘。

帥氣的顧巖，她輕輕踮起腳尖……夠不到。

然而她很快發現，她可以飄起來，輕而易舉地“碰”到他的嘴唇——在她視覺上的接觸。

好可惜。

顧巖從出現開始就是一張面無表情的臉，直到此刻他的眉頭才微動，像是雕塑有了自己的行為，他遠遠地看了她的遺體一眼，轉身走了出去，毫不留情。

她跟了上去。

暗自竊喜：顧巖啊顧巖，你怎麽能夠想到，前女友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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